因朋友圈发照片戏称今晚“洋人大年夜”，而想到农历新年。去年春节我回了趟国，大年初一上午，我妈走进我房间告诉一个我早就知道但从来没有人向我承认过的事实——我爸在外面有人了。

今天想来，这个说法实在有失妥当，你们既已离婚，即便他百般要挟配合演出，和别人再婚也算不得是“外面”有了人。他大年初一急着溜出门带新家庭团圆出游，是人之常情，想坦白为何要等到出了这事才急眼。但总之，从那一天起，我打头阵，跟那个家族的所有人摊牌明说划清界限。我这个人得到的亲情从来都非常淡薄，这一闹之后更是所剩寥寥，连表面功夫都没得做。只好更抱紧怀里拥有的那些。我跟我妈开玩笑，说实在不行我改叫姥爷爷爷，他会更高兴吗，姓我也可以改。我妈说姥爷心思重，知道了要睡不好觉吃不下饭，还是决定不说。

我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过中国年。我爸最后一次上门骚扰的时候我没说话，坐在他摆在客厅里那套檀木桌凳上写心经。他跟我妈疾声厉色胡搅蛮缠，句句直指我妈不仁不义不是东西。他登记再婚的事是我查出来的，事实捏在手心里听他隔壁房间说谎抵赖倒打一耙，才亲眼见证原来他是这样一个人。我让我弟把他俩拽出来，手里写着字头都没抬，说如果能大方承认，其实这事应该祝福，祝福你的新家庭，希望你们过得好。而咱们之间既然已经分家，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了，没有必要再扯个不清。

挺好的。上一次他拍门威胁我们仨的局面发生在我高中时期，我妈报了警又叫来很多朋友才算了结。只要有外人在，他就能维护好理智的外壳，言谈举止像个讲道理的正常人。这次没有惊动警察，他安静了一会儿，自己沉默地走了。我终于松一口气，心上陡然一轻。

但这一轻，是因为我真的失去了。对父亲最后一点脆弱又固执的幻想，只要不问出口就不会得到伤心答案的问题，经年累月在我身体里时时发作的阵痛，破碎一地的“家庭”虚影。亲手拿开也只此而已，但拿开就再也没有了。